苏雪坐在他身后的琴前,轻声道:“许久没给大人弹琴了,今日要听吗?”
“求之不得。”
沈默斜倚在榻下,微笑着回首道:“许久不听你的琴声,感觉吃肉都没有味道。”
苏雪抿嘴一笑,纤细的十指便悬在琴上轻拢慢捻起来,悠扬的琴声便飘进沈默的耳中,沁入他的心脾。
沈默朝窗外望望,但见过午日头已经不那么毒了,灿烂光辉亮而不烈,泼洒在绿树翠竹之上,清风轻拂,荡起粼粼波光,让他心旷神怡。
近日来一直纠结在心头的,那些酸的、涩的、苦的、辣的各种滋味,和让他心烦、让他焦躁、让他懊恼、让他愤怒的各种心思,渐渐舒展开来。
沈默的大脑终于开始清明起来,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一件件理顺——当今这个北京城,各方各面犬牙交错,已经没了一寸可以逃避的净土,四面八方都是交锋,自己想要左右逢源?那前后两面怎么办?当今这形势,不加入严党,那就加入徐党,不加入徐党,就跟景王,或者跟裕王混,不然就只能姥姥不疼,舅舅不爱,被人家整死了都没人给哭丧。
原先他的主意很正,先抱定嘉靖这跟最粗的大腿,然后相机而动,但皇帝不怀好意的赐给他那根如意,不啻于一脚把他踹到火坑里,断绝了他置身事外的念头。
古人云,如果不能反抗,那就只有享受!
为今之计,我也不能再逃避了,非得给自己杀出一条通天道来!
想到这,久违的斗志涌上心头,他不由紧紧攥住双拳,张口清啸起来,那啸声清越高昂,与铿锵激扬的琴声竟十分合拍,相互激励、相互鼓舞着,一起穿出屋顶,冲破了云霄……终于,啸止琴歇。
苏雪擦擦额头的汗水,望向沈默,但见他来时的彷徨纠结已经一扫而光,不由欣慰的笑起来。
沈默也朝她笑,拱拱手道:“风萧萧兮易水寒。”
苏雪嫣然一笑,宛如春回大地,柔声道:“壮士去兮得凯旋。”
※※※※回去后,他便写了请柬,邀请那些‘名帖’前来,参加他举办的荣恩宴,时间定在后日的申时。
纳援“到底怎么回事儿?”
沈默拉下脸来问道。
“回大人的话,”
老马道:“鳖有鳖路,虾有虾道,反正都去挣钱去了……比如说王启明,他就开了个油铺子,一个月从通州贩一次菜油,在店里卖了度日。
不瞒您说,我和在场的各位,也都各有营生,有在天桥算卦的,有给人抄书的,还有在店铺里当账房的……”
“据我所知,七品京官的俸禄,一年是九十石粮食,十丈布,且食盐还免费。”
沈默不大相信道:“虽说京都米贵、居不易,可你们大都是外地来做官的,一家不过三四口人吧,怎会不够呢?”
“大人曾封疆苏松,定然是钟鸣鼎食、没受过穷滋味,自然不了解我们这些可怜人了。”
老马嘿然一笑道:“不错,按说九十石粮食。
也够一家人生活了,可这些年来,什么时候发齐过?”
边上人也忍不住愤愤道:“就是啊,最好的年景也不过发一多半,赶上运气不好时,连一半都摊不上,怎么够养活家里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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