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居正不禁摇头苦笑道:“文长兄,你这是寒碜我啊。”
话虽如此,他还是坐在了沈默的左手边。
众人便按着及第年份叙座,然后传菜开席,为沈默接风敬酒,自然不在话下。
※※※※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自然要说些闲话,可让沈默奇怪的是,这些人只是异口同声的,向他询问苏州城的事儿……诸如市舶、抗倭之类。
对于他提问京城的事情,却一概含糊过去,岔开话题,仿佛在忌讳什么。
于是他知趣的不问,一顿饭便在这种怪怪的气氛中过去了。
归程中,他与徐渭几个共乘一车,马车隆隆,外面肯定听不见里面说话时,他才开腔问道:“京里现在怎样?”
“面上还是那样,可私底下暗涌湍急,吃人不吐骨头啊。”
徐渭摇头笑道:“不得不说,拙言,你不该这时候进京啊。”
“好像我愿意来似的。”
沈默翻翻白眼道:“要是可以,谁愿意离开花红柳绿的苏杭天堂,来北京吃沙?”
孙铤笑道:“北京不宜居啊,我正在请调,回南方去当官。”
他现任翰林院侍读,已经闲了好几年,静极思动,想出去做官了。
“你那里事儿少,说走就能走。”
诸大绶不无羡慕道:“像我,到现在还没把《元史》修完,哪也去不了。”
沈默关切问道:“我离开翰林院都已经六年了,这六年里你一直干那个活?”
“哎,”
诸大绶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:“你惹了李默然后拍拍屁股走了,倒把我和端甫好坑。”
今日翰林学士阶段验收《元史》的修订成果,两人不能都来,便一个当代表,一个留在家里顶着。
诸大绶说着又有些欣慰道:“不过这几年也不是白忙,加之元朝也不长,估计年底就能完工了。”
吴兑笑道:“这可是大功劳,一旦完工,你们俩必然声名鹊起,连升三级都是有可能的。”
“我倒宁愿继续埋在故纸堆里,”
诸大绶却摇头道:“那样倒能睡个安稳觉,不至于整天提心吊胆。”
“怎么?”
沈默听了一会儿,问道:“怎么,现在的气氛很紧张吗?”
“何止是紧张,简直是剑拔弩张。”
孙铤夸张的比划一下道:“两边人明争暗斗,就差掐起来了。”
“这可不像徐阁老的风格。”
沈默摇头道。
“什么徐阁老。”
徐渭摇头道:“是裕王和景王。”
“他们俩?”
沈默暗吃一惊道:“我怎么没听说。”
“这是上个月的事儿,”
吴兑为沈默分解道:“原先一直无后的景王诞下一儿,而裕王的世子夭折了,一下子双方的地位便颠倒过来,让原本骑墙观望的严党分子,一下子旗帜鲜明的为景王摇旗呐喊,那边裕王世子新丧,士气低落,为了避免一败涂地,他那边的官员,也毫不相让,针尖对麦芒的干上了。”
※※※※这事儿的背景,沈默是知道的……当今圣上万寿帝君嘉靖皇帝,因为自幼体弱多病,成年后又乱服丹药,导致蝌蚪质量极差,费劲生了好些儿子,却没养活几个,最后成年的,也就是老三裕王和老四景王两根孤苗苗,还仿佛先天不足一般,两人的身子一个比一个差,不到三十岁,便浑身是病,空对着满屋子嫔妃,就是生不出娃娃来。
虽然裕王稍长于景王,但景王也有自己的优势,那就是长得像嘉靖帝。
加之皇帝一直态度暧昧,迟迟不肯立储,所以朝中大人几乎一致认定,这二位谁能生皇长孙来,谁就是将来的储君!
对于这一点,两位当事人也深信不疑。
于是,一场轰轰烈烈的造人大战开始了,最初几年,双方想着各凭本事,整日里辛勤耕耘,遍洒雨露,希望广种薄收,但无奈他们爹的种实在不成,地种了不少,可就是不长庄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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