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雪岚叹道,“好,那我告诉你。
我知道那些孩子们的手臂被砍了,当然是很愤怒,连夜点起一队骑兵,到那里把村庄围了。”
“我搜出那些被砍断小手臂,犹痛苦呻吟的孩子。”
“我审问那些脸上带着无辜神色的大人们,找出那个神婆,和那些砍掉孩子手臂的人。”
“我问神婆,你为什么作恶。”
“神婆回答说,她确实在孩子身上,看见被施过妖法的痕迹。
何况,孩子们手臂上长了疹子,要是蔓延开去,不但孩子自己性命不保,恐怕要传染一个村庄的人。
因此她为了救众人的命,不能不说出前头那些话。”
“我问那些砍掉孩子手臂的大人,你为什么作恶。”
“那些大人含着泪,回答说,自己亲生的骨肉,谁舍得砍这小手臂?实在是为了保全孩子的性命,不得已,只能狠了心肠。”
宣怀风听着白雪岚这一句句话,想着孩子们白嫩嫩的被砍下的小手臂,想着远在首都的姐姐,一剪刀剪下,愤怒扔向自己的断指。
父母爱子女,有什么错?姐姐盼弟弟争气,有什么错?西洋和尚有什么错?种痘有什么错?一个男人,喜欢另一个男人,有什么错?似乎谁都没有大错,可流出的血,永远是鲜红色地。
剪断的指头,不可能重新长出来。
砍下的小手臂呢?又哪有再活泼挥动的一天?宣怀风心里,被人世间的爱恨对错,迷惘地纷扰着,像陷入一个解不开的大大的结。
他觉得自己一时也成了软弱的冷宁芳,生出恍惚之感。
幸好,白雪岚一直在他身边,他放软身子,就靠在了白雪岚坚硬的肩膀上。
顿时又感觉踏到了实地上。
宣怀风轻轻道,“你再说下去罢。”
白雪岚此刻,脸上流露的神情,是不可形容的怜爱,如对小孩子讲故事般,慢慢地道,“我对那神婆说,你是个神婆,我呢,其实也算半个神棍。
我法眼一瞧,瞧出那些孩子们身上的妖法,已传到你身上。
孩子们手臂上的疹子会传染,你自然也会传染。
为了救众人的命,我不得不要你的命。”
“于是,我便叫两个兵把她捆起来,点了天灯。”
“接着,我又叫那些亲手砍了孩子手臂的含泪的父母们,排成一队。
我叫人取了神父留下的疫苗来,在他们胳膊上,一人扎了一针。”
“我说,这就是那西洋和尚,给你们孩子手上扎的东西。
他说那是让人不得天花的好东西。
你们说那是不砍掉手臂就会死的妖法。”
“那么,如今你们自己也中了妖法,实在为了保全性命,不得己,就狠一狠心,把手臂砍了罢。”
“我还找出了他们砍孩子手臂的柴刀来,放在他们眼前。”
“那些大人们,砍自己孩子手臂的时候,流着泪,很毅然地砍了。
如今轮到他们自己,也是流着泪,却怎么也不肯拿起那柴刀。”
“他们流着泪,求我饶了他们。”
“那些没了手臂的孩子,也流着泪,求我饶了他们爹娘。”
“我劝那些大人,你们孩子已没有了手臂,若是你们不砍掉自己的手臂,让妖法夺走了性命,以后谁来养你们可怜的孩子?你们不是为着爱自己的孩子,而忍心砍掉他的手臂吗?那现在,为了爱自己的孩子,也很应该把自己的手臂砍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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