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人左依娜知道,平头前进不会转身,不会转身。
一个透明的塑料罩子,往女人左依娜头上罩下来,她觉得,呼吸有点困难。
你,你又是什么东西!
她想起平头前进划动他那两条粗壮短腿的样子,咬着牙低低地说。
她的额头和鼻尖抵触到冰冷的门,手慢慢地握成拳头,暗暗地用力,似乎要从木门里穿越过去。
她的眼泪流下来,像雨水滑过玻璃。
一只闷头苍蝇,可以不断地朝玻璃窗上撞过去,再撞过去;一条被拴起来的狗,可以用牙齿去磨咬绳子;一个被憎恨与痛苦包围的女人,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,只有与憎恨和痛苦慢慢地厮磨,不能降服它们,就只有被它们毁灭。
一切又像在水影里摇晃起来。
你想想,你是什么身份。
平头前进的话像一辆破马车,还在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。
女人左依娜依稀记得,她是中国公民,虽在偏远的新疆。
她是父母的女儿,与父母天各一方。
在单位,她是被聘用的职员,在平头前进面前,她是他的女朋友。
爱情,还需要什么样的身份?她想。
女人左依娜脑袋僵硬,机械地环顾四周,平头前进的宿舍里没有任何答案,原来的亲切,就像一张人脸,忽地背转过去了。
窗式空调仍在轰鸣,和平头前进说话一样聒噪。
女人左依娜默默地捏紧拳头,对准空调机迅速抵探过去,噪音并未停止。
女人左依娜又缓缓地伸出手,把开关拧了,于是她看见中指关节被磨掉了一层皮,一小块红白相间的肉,像一朵红梅,在白晰的手指上开放。
没有流血。
那朵小小的红梅,艳丽娇美。
漫山遍野的梅花,开在女人左依娜的眼底。
她的心里透进一丝凉风。
那块皮还粘连着肌肉,女人左依娜试着把它翻过来,重新覆盖在肉上面。
复合的边缘,有一丝弯曲的线条,轻描淡写的,像女人的唇线一样柔和。
女人左依娜揭开那张皮,一揭一合,一合一揭,忽然间用力地一扯,一滴血,像泪一样渗出来。
女人左依娜笑了。
笑容像一滴血,从女人左依娜的脸上渗出来。
她的动作变得很迟缓,一种坚定的迟缓。
她最先摸到一把绿塑料柄的剪刀,刀刃有点锈钝,她对着手臂来回拖动了一下,手臂上留下一道锈迹,她随手一抛,剪刀砸在地上,像深夜的一颗石子,掉进深井。
后来,一把黑柄裁纸刀,被女人左依娜紧握在右手里。
她用拇指缓缓前推,一截白亮的钢片探出柄心,宽不超过两厘米,刀尖呈梯形,坚毅地探出一个尖角,像一只踏出去的脚那么果断。
崭新的刀子,闪烁月亮般幽冷的光芒。
前进,你他妈的,你又是什么东西!
女人左依娜喉咙上下滑动,左手慢慢地握成拳头。
我恨你,前进,我恨你这样对我!
她的两手摆成拉小提琴的姿势,陶醉般闭上眼睛,右手就拉弦那么一划,刀子在左手腕滑过。
手腕上炸裂开一条缝,像微张的嘴唇,一条白筋,横卧槽底。
女人左依娜看到自己的肉,作为一种物质的本质肉,鲜活、弹性、滑嫩,她像一只汽球,瘪了下来,堆在地板上。
一间黑暗的房子里,窗户静静地开了,阳光和风一起涌了进来,所有的关节都通了,心里的恨随这一刀倾泄出去,伤口吸引与转换了女人左依娜的注意力,她轻松起来。
她低着头,长发落在手臂上,鲜血水一样汩汩地渗透出来,缓缓地淹没了伤口。
女人左依娜开始颤栗。
她的眼前浮现一群绵羊,它们慢慢地啃着山坡上的青草,悠闲地向前头涌进,如鲜血漫过茫茫的山头。
盛夏的太阳在窗外虎视眈眈,仅用目光,就将房间里的温度逼了上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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