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听差的嗓音绝似公鸡,又高亢又洪亮,不愧是个守大门做司阍的。
而他在门外打鸣似的一叫,立刻惊动了门内的人。
这些天金宅大办白事,全家上下都是忙得不可开交,此刻太阳晒得满世界滚热,正是听差仆役们躲在房中偷懒的时候,如今这些人被外头那一嗓子震了出来‐‐刚出来时还昏昏然的不明所以,及至看到了金玉郎,这些人哄然一声,四散开来,有几人大呼小叫的往宅子深处跑去,而金玉郎在一片树荫下停了脚步,气冲冲的嚷道:&ldo;你们这帮王八蛋,看我没死,你们心里难受是不是?我坐着一列破火车赶了几百里地回家,你们就这么招待我?大哥呢?&rdo;说着他环顾四周:&ldo;这又是在搞什么鬼?咱家谁死了?&rdo;紧接着他脸色一变,抬手一指自己的鼻尖:&ldo;不会是我吧?&rdo;
就在这时,有人在几名听差的簇拥下狂奔而至,在金玉郎的面前来了个紧急刹车,他望着金玉郎气喘吁吁。
段氏兄妹站在一旁,就见这人西装革履、油头锃亮,正是金家的大爷金效坤。
兄妹二人,因为始终没摸清金玉郎那复仇的路数,所以一起将心提了起来。
提了足有五六秒钟,金效坤喘息着开了口:&ldo;玉郎?&rdo;
金玉郎劈胸一拳,正中了金效坤的胸膛。
金效坤后退一步,就见金玉郎要哭似的把嘴一咧,又抬了袖子一抹眼睛:&ldo;大哥你气死我了!
就怪你,差点害死我!
&rdo;说到这里,他带了哭腔:&ldo;我先是走了一千多里的山路,又在三等车厢里挤了几天几夜,还被臭虫咬了。
土匪向你要钱,你给他们钱就是了,怎么还打起了仗?幸好我命大,死里逃生,要是这回你把我炸死了,你看我不到阴间告诉爸爸,让爸爸回来把你也带走!
&rdo;
他这一番话,说得是乱七八糟,旁边这群闲杂人等瞠目结舌的听着,依稀听出了一点眉目,知道是大爷救弟弟没救明白,许是误以为这位二爷已经归了西,而二爷在这一趟历险之中,显然是吃了苦受了累,所以这回气大发了,见面就给了他哥哥一拳头。
金玉郎把话说尽了,闭了嘴,但依旧是气得呼呼大喘,肩膀随着呼吸大起大落,两只眼睛也通红的怒视着金效坤。
金效坤怔怔的看着他,一时间竟也想哭‐‐不是吓得要哭,是庆幸得要哭,是后怕得要哭。
其实,这一场谋杀,失败了也好。
他活了三十多年,一直是行得正走得端,放到哪里都是体面人物,让他为了一个钱字去杀弟弟,他一时冲动,做是做了,可午夜梦回,他越想越是感觉自己满手鲜血,一生一世都要洗刷不净。
开弓没有回头箭,他不敢承认自己是有了一点后悔,可此刻望着面前这连哭带闹的金玉郎,他确实是松了一口气。
这一口气松的,五脏六腑都随之往下一沉,上前两步一把抱住了金玉郎,他收紧双臂箍住了这死而复生的弟弟,眼中也闪了泪光。
这一场谋杀像噩梦一样的结束了,梦醒之后,他依然还是个身家清白的好人。
金玉郎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,嘴不闲着,愤愤然的又数落起了他,他心神俱乱,先是耳鸣得什么都听不清楚,后来渐渐听明白了,他松开了双臂,开始顺着金玉郎的话辩解:&ldo;那土匪一会儿要钱,一会儿又不要钱,也不许小刘见你的面,我怎么能不多想?怎么能不急着把你抢出来?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,我能害你吗?&rdo;
金玉郎大叫:&ldo;那你也是笨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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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先前对待金效坤,向来是按照弟弟对待兄长的礼节,恭敬随顺的,这样面红耳赤的吵嚷,是他生平头一遭的无礼。
听差们站在一旁听着,倒是很体谅他这份无礼,因为他虽然语无伦次,但是吵嚷了一番之后,众人也渐渐听明白了他这愤怒的理由‐‐土匪做事出尔反尔,大爷摸不清头脑,一时心急,就请果团长带兵上山强攻,想把二爷抢出来,那知道那土匪也不是吃素的,双方就真刀真枪的干了一仗。
二爷是孩子脾气,管你大哥是怎么想的,反正自己因此冒了险受了罪,这就不行,他就委屈!
而大爷平时尽管威严,今天对着这么委屈的弟弟,也没脾气了,随着弟弟骂他&ldo;笨&rdo;,一点也不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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