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垂头就想跟师无渡通灵。
但大暑刚过,近水区域皆是涝期,师无渡本就分身乏术,想随叫随到,确实强人所难。
正当此时,庙门外跌跌撞撞冲进来个人,魂不守舍喊道:“河上的渡船,怕是都回不来了!”
那时人河上还根本筑不起桥,人货来往全靠渡船。
听此消息,庙里一半人都刷地白了脸,有的是那船上有货,更多的是那船上有人。
贺玄把身边瞬间腾起的师青玄按住,道:“你留在这儿,我去看看。”
他行至人河上空,只见昏黄的天顶仿佛破了个大洞,漏下暴雨如帘。
地上人河泛滥不止,裹挟着蒿秆和枯木。
河心几只渡船在风口浪尖打转,撑船人已被巨浪吞了,船上仅剩的生还者均已吓得魂飞魄散,只有个跛脚少年,左手拉着个落入河中的孩童,右手紧握着渡船的桅杆。
此番浩劫,如非水师亲临,实难回天——好在此时俯瞰此景的是贺玄。
陆上赤为王,水里黑做主。
他从洪水滔天里捞出活人和三只渡船,如同探囊取物。
只是一时忽略了,他现在扮演的天上地师仪,本是无法做此选择、造这浮屠的。
老妇在炉里点了一柱香,口中念念不绝:“大人的恩老身是记得的,阿雁也记得……”
世事本就如此,从来就没有无来由的笃信,她五年如一日打理这座香火愈发寥落的野径孤庙,只不过是比他人长情。
贺玄看着袅袅升起的轻烟,无端忆起第一次在博古镇中看血社火。
起初他看到鲜血淋漓的扎快活里主角竟是自己,心中大骇,可后来又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奇异感觉。
那分明是他生前的崩溃时刻,竟留给后人一个大快人心的符号,一点善恶有道的念想——冥冥中因果以一种谁也猜不到的方式绵亘相连。
轻烟之中窜出一只独耳黑猫,亲昵地蹭着老妇的脚踝。
贺玄睁大了双眼——那并非他法术所化。
也许是天缘巧合,也许不过是老妇见过他化的黑猫,便把这形貌相似的小畜生带了回来。
渺渺之中,究竟还有多少他未曾留意、未敢面对的真物?他躬身天庭经营百年,造了座无根琼楼,化出五十多个不同角色。
他信以为真的本我,只有那具装着生前余恨的空壳。
只是当他亲手推了那座琼楼,戏中角色尽数崩裂,才后知后觉发现那些虚幻全是真的。
苍生面前嫉恶如仇是他,慈悲为怀也是他;师青玄面前犹疑难决是他,溃不成军也是他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