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蝴蝶的到来再一次证明了那个星期三发生在庭院里的一切,述遗浑身爽快,觉得自己正在走出迷幻症的纠缠。
这种感觉维持了几分钟,彭姨那知情者的笑容又让她惶恐起来。
彭姨什么都没说,但述遗从她脸上读出了这样的内容,那就是蝴蝶的事不是偶然的。
述遗在一闪念之间甚至想过,蝴蝶也许是彭姨放到她房里来的吧。
刚刚证实了的事又变得模模糊糊了。
"
今天要洗被单和褥子。
"
述遗说。
"
唔,真是好太阳天啊,这样的天气难道不值得记录下来吗?"
那天傍晚,做完了所有的家务之后,述遗在笔记本上撕下了一页画有图案的记录,她为自己的这种方式感到欣喜。
她想,每撕掉一页图案,心里的那本笔记本就增加一页空白。
睡在被太阳晒得蓬蓬松松的褥子上,昨夜的恐惧已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不就一只蝴蝶吗?她怎能断定那就是一只有毒的蝴蝶呢?她和它同床而眠,什么事都没发生。
即使是得了迷幻症,如果不去努力分辨,也并没有什么害处啊,也许那是一种对她这样的老太婆有强大吸引力的幻境,将她的余生在那种幻境里发挥,虽违反常情,却也不能说是很坏的选择。
述遗此刻竭力要将那次出走到城郊过程中的细节想出来。
当时她坐在公共汽车上,旁边坐了一个农民,是那种长年在田间劳作的古板的老农民,穿着廉价汗衫,目光昏暗,老农曾站起身,推开车窗,挥着一只手向外面什么人招呼,他的这个动作还重复了好几次。
按理说车在开着,窗外不可能有他招呼的对象,他在干什么呢?也许他在向某个地方发信号?凡是述遗想起来的细节,都生动得令人起疑,她不能确定这种事到底发生过没有。
下车的时候有个男孩撞了她一下,她没站稳,差点扑倒在车门外面,手里的提包也掉在地上。
那男孩还大声地骂她。
述遗看着墙壁,回忆着自己当时手忙脚乱的窘态,仍然止不住要脸红害臊。
她现在才记起车上至少还有半数人没下车。
既然车子已经抛锚了,为什么那些人坐着不动呢?会不会是驾驶员用诡计将她骗下车的呢?她倒记得她在走向旅社的途中的确有辆公共汽车从她面前开过去了。
很可能就是她乘的那辆车吧。
她又使劲回忆驾驶员的模样,记起他总是戴一顶小草帽不脱,也不转过脸来,所以述遗自始至终没有看见他那张脸。
一想到他也有可能和杏花村旅店有瓜葛,述遗就打了个寒噤。
如果这样的话,那天傍晚她的出走就不是心血来潮,而是有某种她意识不到的诱惑存在着了。
确实有些东西是永远意识不到的,那些个东西,人身在其中,却又同它们相隔万里。
如果推理下去,自己也应该是早就同杏花村旅店这种阴暗的处所有瓜葛了,梅花的哥哥大概不会无缘无故地站在她窗前的吧。
还有彭姨,彭姨的妹妹,菜贩子……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在在自己周围形成这样一张网的呢?还是自己本来就在网中浑然不觉?就说街对面的那位豆腐师傅吧,在她生病的日子里一日不下三次到她窗口来探视,有一次还在她桌上放了一碗豆腐脑,里面还加了糖呢。
这么多年了,述遗一直独来独往,高傲自负,没想到真实情形同她的自我感觉正好相反。
思来想去,只有一个可能,这张具有迷幻色彩的网是她自己在多年里不知不觉织成的,她根本不是独来独往,而是一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动,她的自由不过是这些人的默许。
好多年以前,她从生活的混乱之中挣脱出来,顺理成章地在这个地方安顿下来,就开始来设想死亡的程序了。
有一天。
她将邻居们逐个地分析了一遍,觉得还是只有彭姨能成为她最后的搭档,这当然有一个先决条件,就是她一定要死在她后面,不知为什么,述遗一直坚信这一点。
每次她设想临终的情形,总是有这个令她讨厌的彭姨在她旁边。
那时她力图把自己的生活看得非常单纯,除了彭姨是可以容忍的之外,她排斥所有的人,认为一律与自己无关。
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有彭姨在旁边呢?骨子里头她还是多么害怕孤孤单单一个人啊。
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一条狭窄的小道通往终点,没想到走着走着情况就复杂起来,常有迷路的绝望感袭来。
就说做记录的事吧,同初衷也相距甚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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