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烬打下这行字,没发出去。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晚安。
“会好的,章二炮儿。”
程有义和程有德打了一架以后,兄弟俩彻底决裂了。
除夕晚上的团圆饭,谁也没去程奶奶家,程老二夹在中间左右为难。
他想来想去,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,最后还是他媳妇儿说服了他。
程老二媳妇儿说,他老娘去年多灾多难,本来腿脚就不好,应该让她多休息,今年就不要做年夜饭了。
于是兄弟仨整整齐齐,各自在家里过年。
程奶奶接到程老二的电话时,正在菜市场买菜,她乐呵呵地问儿子想吃什么,儿子却告诉她自己晚上不来了。
电话挂断后,程奶奶一下子不知道要做什么了。
她开始漫无目的地经过各个摊子,走进每个小贩的吆喝声中,又从吆喝里走出来,挎着菜篮子,一脚轻一脚重地走回家。
程奶奶回头看一眼热闹的菜市场,脚步却在往远离它的方向走,她走进狭窄的小巷,知道自己往后的日子就像家门口的这条小路一样,一眼就能看到头。
她大半辈子的人生过完了,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,孙子孙女也已经长大,似乎功德圆满,再没什么缺憾,可以安心地老去了,但她回到空荡荡的家里,却仍然无所适从。
老之一字之所以令人恐惧,也许不在于老本身,而是儿孙满堂,却依旧老无所依。
程旷推开程奶奶的屋门时,程奶奶正坐在窗边,脸朝着窗外的柚子树,眯着眼睛打盹。
他本来不想吵醒奶奶,可是“童养媳”
一看见他就叮叮当当地跑过来,半竖起身,把两只短短的前爪扑到程旷裤腿上,欢乐地扑腾着。
小狗崽闹出来的动静把程奶奶惊醒了,她半睁着眼往门边看去,忽然喜上眉梢,拍拍身边的凳子说:“旷儿啊,你怎么来啦?快坐下来烤火。”
童养媳围着程旷的腿跳来跳去,程旷一直看着脚下,留心没踢到它,等他坐下了,程奶奶已经从抽屉里抓出了一把糖果,笑眯眯地塞给他。
这把糖果程旷后来没吃完,剩下的被他揣在了兜里,回去的路上,他碰见了程有德的小儿子,那个小男孩看见他就“哥哥”
“哥哥”
地叫,于是程旷把兜里的糖给了他。
再后来这些糖落到了程有德的毒蛇老婆手里,她把儿子的衣兜翻了个底朝天,把糖都扔得远远的。
她用毒蛇般的眼睛剜了眼程旷的背影,教训她的儿子说:“你个不懂事的,什么人给的东西也敢吃!”
那个时候程旷并没有走远,这些话被冷风一字不落地吹进耳朵里,把一点稀薄的血脉亲情吹得面目可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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