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让酸兮兮的文人来写这一幕,便会说成于夏意微醺时,翘腿独眠繁花丛中,醒时满袖红泥,满目落英——至于摔倒时疼不疼,有没有啃一嘴泥,那是一定不会写的啦,广袖带风的大才子,怎么能承认自己摔了个大马趴呢?
但其实还挺疼的,即便是武功高强如云门主,也难免龇牙咧嘴,捂着膝盖坐在一堆飞红残花中,眼泪都要飙出来。
季燕然只去问了个路,回来就见他摔得一身狼狈,旁边还站了个娇滴滴的小姐,正在含羞带怯地命丫鬟去将公子扶起来。
江南水土养人,漂亮姑娘自然多,眼睛大,皮肤又白——反正肯定比萧王殿下要白。
季燕然靠在墙上,微微挑眉。
云倚风笑着说:“我朋友来了。”
小姐与丫鬟一道看过来,心想,这个朋友也好生英武呀,像是戏文里的大将军。
季燕然扶着云倚风,道谢后一起离开。
小姐恋恋不舍盯着两人背影,直到再也看不见了,方才收回目光。
丫鬟说:“呀!
这花上怎么有血?”
白色花瓣上,喷溅猩红点点,被风吹得滑出一道细痕,滴落在地,连泥土也是褐的。
小姐也被吓了一跳,不敢多待了,匆匆忙忙跑回家中。
季燕然在苍翠城里买了处宅子。
选在最安静的巷道深处,院中一株繁茂大树,蓬勃的绿冠上,落满了叽叽喳喳的鸟雀。
日头被云雾一遮,被树一遮,被窗纱一遮,落在屋里时,就只剩下很淡的一层金色——冬是肯定不会暖的,但夏凉是真凉。
四五月的天气,夜晚歇息时还要盖厚被。
云倚风睡得舒服极了,日上三竿仍不愿起床,最后还是邻居送来一锅喷香的粽子,方才将他骗出卧房。
季燕然道:“原打算弄些粽叶糯米回来,与你一起包。”
云倚风吃惊地想,是谁给了你这种勇气。
“江大哥那头怎么样了?”
他将手洗干净,帮着取出碗盘,“端午将至,按照江湖传闻,江家该推选新掌门了。”
“没问,不过我猜这掌门的推选八成要延后,否则凌飞多少也该送来一封书信。”
季燕然手里忙活着,“赤霄有下落吗?”
“嗯,有。”
云倚风捡了根排骨吃,“暮成雪本就有良驹‘飞鹤’,比赤霄还要跑得更快些,他又总是四处漂泊,牵着小红不方便,便将它寄养在了洛城羽家,我已经命清月去讹,不是,去讨要了。”
照此来说,只要貂再长大一点,吃胖一点,胖到影响杀手行动,不得不寄养时……嗯,挺好。
粽子有甜有咸,甜的加红枣,咸的是蛋黄腊肉。
隔壁婶子挺喜欢云倚风,所以肉也加得格外多,吃一口不够,吃一个齁得慌,各分一半刚刚好。
酒里也浸了青梅,酸酸涩涩。
院中开着满架蔷薇,有诗云,绿树浓阴夏日长。
粗略一算,两人已在这座小城里住了十余天。
云倚风心想,够了。
曾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江南水乡,这回终于被切实地握在了手中,有这半月的恬淡静谧,竹露荷香,晚晚被他拥入怀中,听耳边情话低哑,此生也能勉强算得再无遗憾。
吃罢粽子,云倚风将碗盘收进厨房,而后便虚情假意道:“我洗我洗。”
季燕然道:“好。”
云倚风:“……”
季燕然笑着将他拉到跟前,在那残余蜂蜜甜的唇上亲了一口:“去屋里歇着吧,我收拾好便带你出去逛。”
小两口是来过安静日子的,所以也没有请丫鬟仆役,像洗碗这种重大家事,理所当然就落在了萧王殿下头上。
其实云门主也是洗过一回的,但他那天一共洗了八个盘子,八个都磕出三角豁口,次日摆在桌上时,宛如丐帮设宴。
云倚风道:“哎呀。”
季燕然道:“你故意的。”
云倚风矢口否认:“没有没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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