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按照忠君的政治立场,哪怕政治投机性来说,他都应该立时传出消息去,呼应小皇帝的锄奸举动,可白天张四维的伏阙他都没参加,这趋利避害的心思可见一斑——不但是他,就连马自强在得知消息后,都是骂娘而不是立刻跑去声援,就可想而知这番态度。
在他看来,按照孝道来说,小皇帝这一心一意和圣母拧着干的态度,是完全不对的,须知国朝的太后哪怕从来都没有废立皇帝这种先例,可并不是说被逼急了就不会这么干!
更何况,李太后并不止朱翊钧一个儿子,还有一个潞王朱翊镠!
申时行在直房中来来回回踱了一会步子,最终做出了决断。
如果是王锡爵,也许会破釜沉舟,至少决定帮一边,可申阁老叫了一个值守的中书舍人进来,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,直到把人看得发毛之后,他却用非常缓慢的语调说道:“告诉制敕房和诰敕房,凡我内阁中人,今夜哪里都不许去。
若是内宫有人传唤,除非是盖着太后或者皇上御宝,否则全都不许应命。
夤夜于宫城之中行走,人臣大忌,让他们都记住了!”
大明朝开国这么多年,动乱祸及宫城之中的,有且仅有一次,那还是永乐皇帝朱棣造反时候的事了,而且还是从北边一路打到南边,祸乱的是南京的皇宫,而定都北京之后,如宫女暗杀皇帝这种小打小闹固然偶尔发生,可今天这样的事情却是小鱼小虾的战略这天晚上,汪孚林并不在自己家,而是在张府。
由于冯保在东厂的那些眼线,全都撒出去盯住张四维以及那些伏阙的官员还来不及,掌管锦衣卫的缇帅刘守有又已经下台,刘百川和郭宝都已经是他的人了,他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张府。
因为他事先还留在会极门,现写现送了一份弹劾刘守有的奏本,和最后从乾清宫抬出来的张居正不过前后脚抵达大纱帽胡同张府。
而在他们回来之前,关于小皇帝和母后的冲突,早已经在冯保的刻意纵容之下,旋风似的在满京城散布了开来。
这会儿,张居正书房里便是满满当当的人。
然而,在这里的并不是往日那些常来常往的尚书侍郎,高管云集,而是清一色的年轻人——张居正五个成年或将近成年的儿子全都在,唯一的外人,就是汪孚林了。
已经听了多个版本流言的张敬修兄弟几个当听完了汪孚林主讲,张居正补充的那番母子冲突情由之后,有的冷汗淋漓,有的面色苍白,有的牙关紧咬……就连张懋修这种八面玲珑素来把持得住的,也只觉得浑身打颤。
皇帝既然这样恨冯保,焉知就不是同样恨他们的父亲张居正?张居正不过是对儿子们交待一下如今的状况,可背后那些更深层次的东西,他却不想对儿子们谈及太多——即便是现在这样,那已经是泄漏禁中语了。
可事到如今,他再不说,将来局势还说不好,指不定就没有那样的机会了。
他沉着脸吩咐他们,哪怕对祖母和母亲也不许透露半个字,更不要说妻子,他就把人全都屏退了下去,这才看着汪孚林说道:“你去见皇上的时候,究竟都说了些什么。
还有之前你来见我时,还有什么隐瞒下来的事情,全都直说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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