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滕文按规矩把事情一一向她禀过,便告辞离去,走到门边,才听得身后淡淡地道:“你做事寂然没有差错,自明日开始,不必再到我这里来交代了,一切和右侍郎一起相商决定便是。”
滕文微微一怔,转过身来,却见沈君玉悠然倚在床上闭目养神,方才那句话,好像根本不曾说过一般。
突如其来的升官和沈君玉似乎纯属无意的放权,让滕文实在意料不到。
而他更想不到的是,第二天一到户部,还来不及处理公务,皇帝的圣旨已经传到。
昨夜皇上看过雁国的礼单之后,龙颜大悦,欣喜之下,传旨要将这次所得赔款全部用于建造园林,以庆盛世,特命户部拨款十万,作为首期款项。
滕文不发一语,起身便往外走。
右侍郎忙一把拉住他:“你去哪儿?”
滕文淡淡道:“入宫进谏。”
“你刚从京兆尹升入户部,入部时间又短,这……”
“无论官大官小,当官多久,都不能忘了,当官是为了国家,为人臣子就要尽自己的本分。”
滕文挣脱他的阻拦,大步而出。
右侍郎呆立半晌,跺脚大喊:“备马,我要立刻去见沈大人。”
滕文一路入宫,到了御书房外,却被挡住了,守门的太监告诉他皇帝看奏折看累了,正在里头小憩呢,这时候断然打扰不得。
太监们不引他到偏房坐等,他又不能直挺挺站在御书房外,只能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等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,等到里头的太监传召时,他已经两腿又痛又麻,几乎站不起身了。
好不容易咬着牙站起来,他一步一颤地进了御书房,屋里的太监个个木着脸,冷着眼,看他的表情,就像在看死人。
龙案前那着黄色龙袍的男子仍在低头看奏折,连头都没有抬一下。
如此阵仗,滕文已知不善。
但他天性里有一股刚直蒸汽,到此境地,竟不肯示弱放弃,依足了礼数,一进门便跪下施礼。
龙乘风静静地翻看奏折,仿佛没有看到跪在下面的滕文。
过了好一阵子,他才无意般一抬头,看到滕文还跪着,这才“啊”
了一声,像是现在才知道他进来了,却并不开口叫他平身,只徐徐道:“滕大人好大的能耐,听说朕发到户部的旨意,没有人理会,是不是?”
滕文初时心情还有些忐忑,但这番阵仗下来,反而横了心,一头磕下去,说:“臣请圣上收回成命。”
“收回?”
龙乘风竟然笑了一笑,双眼中满是寒意,“就凭你一个区区侍郎,要朕收回旨意?”
滕文跪在地上道:“圣上半年来变革图强,以求国富民强,好不容易国库渐渐充裕,圣上却突然要大肆抽调库银兴建园林。
如今国库仍未充足,土木之行,若非必要,本不当为。
况且陛下为万民之尊,一举一动天下仰视,陛下兴建园林,百官跟风,只怕奢侈之风大盛,于国有害无益。”
“不过是建一座园子,你倒拿出这么多理由来驳朕。
朕贵为天子,难道连享受一座园林都不可以吗?”
滕文伏地叩首,嘴里却一句不放松地顶回去:“天子是一国之主,更该凡事为国三思。
若只思享天下之财富不思天下之福祉,不过一独夫耳。”
龙乘风大怒,一掌击在龙案上:“大胆!”
滕文早已豁出去了,干脆抬起头,毫不回避地直视皇帝愤怒的眼睛:“臣不过陈述厉害,绝无不敬之意。”
龙乘风看定滕文无畏的双眸,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意低沉,其中毫无欢悦之意:“好一个胆大包天的滕文,连朕都敢冒犯,也难怪你把当朝尚书打得只剩半条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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