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怒不可抑,俊颜扯开一抹狞笑,道:“你怎么就没想过,湛语辰他想当这个世子吗?他想继承羲王府吗?他们不_我的意愿,将我拘禁在紫竹林,让湛语辰当了世子,所有人便以为我是那个可怜虫,我是王府最多余的嫡长子,可就没有人想过,兴许湛语辰根本不愿背负这么多!”
她双眸清亮,眼中有束奇异的光彩,似怜,似惜,盯着他良久,良久。
“是因为如此,你才逼自己成了湛子宸吗?”
此言一落,湛子宸震愣。
望入那双澄澈如琉璃的眼瞳,仿佛世间所有尘秽,所有秘密,在那双眼的注视下,全都无所遁形,无所隐藏,他心底竟升起了逃离那双眼的冲动。
她幽幽又问:“他们说,死去的那一个是湛语辰,是真的吗?”
他猛然回神,下颚紧抽,咬牙道:“事实已摆在眼前,你又何须问我!”
“世上之大,无奇不有。
我曾听镇上一个来自瑶族的老祭师说过,人刚死之时,魂魄一离开躯体,便有离他最近的生灵欲附其上,倘若真附体成功,便能顶替这具躯体继续活下去。”
他听着,满布阴霾的俊颜,又抹上一层复杂的阴晦。
“那么,我便想,有没有一个可能,当年溺毙于荷花池的孩子,其实不只一个,而是两个,只是其中一抹生灵附在了不属于他的躯体上……”
“俞念洁,你究竟想说什么?”
他一把抓起她的手,将她扯向自己,赤红的双目里,有怒气,有不甘,亦有诉不出的悲哀。
“你想说,其实当年活下来的人根本是湛语辰,至于此刻在你眼前的这个湛子宸,我,才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鬼魂,附在这具躯体里,夺走了本该属于湛语辰的一切,是不?”
她没说话,只是任由他对自己发脾气,宣泄心中的怨与怒。
见她未曾开口反驳,湛子宸的怒气更盛。
“你就是不肯相信,当初与你成亲的那个白辰,是个已死之人,你就是不肯接受他已不在人世的事实,是不?”
俞念洁缓缓启唇,字句清晰地吐语:“就连你都不信他已经死透,不是吗?”
他闻言一窒。
紧扣皓腕的大掌,缓缓松脱。
他放开了她,僵硬的身躯往后一靠,明明是正姿端坐,却仿佛跌落深渊那般,脚下一阵虚空。
“你若信他已经死透,又为何会说他阴魂不散?又何来湛子宸被偷走的十多年?他若当真死绝,那便不该再以魂魄之形出现在我们面前,倘若你也信他已死,又怎会饱受那抹幽魂的诅咒之苦?”
她字句如针,每一针都刺往他心底早已溃烂的伤口,他只能震楞,只能僵在那儿,一动也不能动。
见他面色铁青,深陷的双眸恶狠狠地瞪住她,她并未因此退缩,反是步步逼近。
“所以,我才问王爷,那日在荷花池死去的孩子,究竟是谁?究竟,王爷心中相信的、希望死去的那一个,是湛子宸还是湛语辰?”
他双拳紧攥,削瘦的面庞似是忍着怒,又似忍着莫大的痛苦,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。
与此同时,马车停下,锦帘外传来王府车夫的提醒:“王爷,到了。”
俞念洁定定的望了他一眼,随后掀帘下了马车。
眼前是一座白玉修筑的陵墓,看上去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墓室。
事实上,能葬在一代高僧下葬的这座须弥山,必得是元晋皇室之人,要不,就得是真正显贵的皇族后裔。
湛语辰的墓在此,牌位却供在楞严寺,早晚听诵佛经,这是羲太王妃对这个心爱儿子最后的疼爱。
“夫人,世子的墓在这儿。”
车夫领着俞念洁步入墓室。
墓室里极其宽敞,白玉楹柱,大理石铺地,豪奢之至。
一口琉璃打造的上等棺木,就被封在墙后,墙上由高僧题了字,写的不是湛语辰,而是白辰。
看来他是真与佛家有缘,偏偏生在贵胄之家,又得了太王妃的疼宠,虽非嫡长子,却逃过了被拘禁的命运,顶替了胞兄,继承了羲王府的荣华富贵。
可方才湛子宸一时激动,说溜了嘴,教她不得不反思,当初那个在众人眼中,以神佛转世之姿,在王府里受尽荣宠的小世子,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人生?是否,真如同湛子宸方才所说,这一切荣华富贵,并非小世子真心想要,不过是旁人硬加诸于身?是否,那个看似握有一切的小世子,实则什么都不想要,反而羡慕起被拘禁在紫竹林的胞兄?是否,他根本没有死,不过是借这个机会逃离尘嚣,逃离羲王府,方能在楠沄镇与她过上一段平凡的日子。
有没有一个可能:身是湛子宸的,魂却是湛语辰的,只是,他为了躲避这一切,强逼自己成了湛子宸?她如是想着。
“夫人。”
车夫已用火折子将墓室里的灯烛点燃,同时点了三炷清香,递给了她。
她撇眸望去,却是轻轻摇首,婉拒道:“我不拜。”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