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林澄接任元辅,朝局便维持在了一个诡异的平衡中,直至小皇帝在廷议上提出要组建精骑犁庭扫穴。
老臣们面面相觑,林澄暗暗叹了口气,上前劝道:“大郑元气未复,此时并不是出兵的好时机,九世之仇尤可报也,陛下春秋鼎盛,不必急于一时。”
秦昭冷哼一声:“元辅先生向来有理,朕本不愿大动干戈,可北虏欺辱我母,作曲讽刺,怎能就这样咽下这口气!”
《旧绫罗》的来处查清了,是投献北虏的王党所作。
当不上官的穷酸文人大郑多得是,他们手无缚鸡之力,做不了粗活,便以写戏本子传奇为生,只要肯出钱,什么都能写。
在皇帝及冠亲政前,太后的意义非比寻常,可大郑太后高珞有个巨大的缺陷,那就是她入宫前的不伦之情。
宫女出身不是什么问题,有过情郎也不是什么问题,情郎是同胞哥哥才是大问题。
太平十三年,高珞身怀皇嗣,获封昭仪,一时风光无两,同年,高瑛死于韩公渠,匆匆下葬,无谥无封。
这也不能算讽刺吧?
林澄垂下头以掩饰尴尬,其他廷臣也低下了头。
能走到皇帝面前的京官年岁都不小了,当年的事他们都是亲历者。
得知高三郎死讯,高七娘悲痛难忍,腹中六个月大的孩子早产,诞下一个小猫似的公主,纵然精心照料也只活了三月。
大殿鸦雀无声,林澄身为元辅,必须出面制止小皇帝不切实际的想法,他上奏道:“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,战事更是需要从长计议,以筹备粮草,制定战术,征召兵卒民夫,此皆非一蹴而就之功,陛下万万不可用兵如戏。”
秦昭大怒,一把抄起镇纸就扔了过去,幸而他年小力弱,没有准头,只是砸碎了一片青砖。
砰的一声,三两银子一块的青砖便砸出了坑洞,林澄侧头躲过尘烟,不卑不亢地说道:“陛下少年意气,不忍圣母受辱,大郑受辱,接下来的话陛下容臣僭越臣才能说下去。”
秦昭怒道:“有话便痛痛快快地说完,朕难道是以言降罪的昏君吗?”
大家再次沉默,从小皇帝目前的表现看,他性子急且暴躁易怒。
可大郑如今就像被缠在蛛丝里的蝴蝶,需得细细抽丝剥茧方能有一线生机。
林澄一咬牙,跪了下去,语气悲怆:“陛下,大郑不兴,受辱的时候还少吗?”
“太平八年,北虏叩关,掠人丁财物无数、太平九年,栾水泛滥、太平十年,韩公渠淤堵,京师粮荒,饿冻百姓千人、太平十三年,夏季大雨,栾水决堤、太平十四年,蝗灾遍野,颗粒无收。”
说着,他郑重地行了三叩九拜大礼:“陛下,臣受先帝遗命教导陛下,难不成便是教陛下一辈子活在深宫,不识民间疾苦吗?”
作为臣子,这番话的确僭越,林澄字字泣血:“陛下若是不愿听臣这老倌多言,臣自请致仕归乡,只是大郑受不住折腾了啊。”
秦昭怒色渐退,面上却挂不住了,此时另一道清亮的声音及时响了起来:“林元辅已经是给陛下留面子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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